光头刘Sir口述:对方抢枪,我突然整个人就清醒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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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修例”风波持续不断,香港警察队成为最受关注的群体之一。
在7月30日的葵涌警署外冲突中,香港警务处机动部队警署警长刘泽基举枪的画面被媒体拍下。事后,刘泽基举枪的照片被放到网上,他和家人遭到一些香港网民恶意“起底”,但这些人却选择性忽视刘泽基举枪的原因。
根据港警发布的情况说明,事发前刘泽基遭到暴徒围攻,为保护自己以免生命受到威胁或身体受到严重伤害,于是举起已装上布袋弹的长枪戒备。刘泽基在被袭其间,被抢去防暴头盔,甚至有暴徒要抢他手上的枪,刘泽基不得不选择举枪自卫。
随着事实披露,刘泽基在内地网络受到大量关注,有网友直言“刘Sir辛苦了”,“支持刘Sir!”。还有人亲切地喊他光头刘Sir。
现在,刘泽基在微博上有ID为“香港光头警长”的微博账号,粉丝超过了46万。而他也获邀在“十一”期间,前往北京参加国庆庆典相关活动。
今天,刘泽基接受了直新闻记者的专访。记者问起当天的情形,刘Sir讲述了很多不为人知的细节。比如其实在举枪之前,他其实已经被打晕,但是有人抢枪,自己当时整个人就清醒了。而刘Sir的爸爸也是一个警察,但爸爸却因为级别很低,觉得自己做得不好,刘Sir想对爸爸说,“你很厉害”,但是当时没有说出口。
对于自己突然成了网红,刘Sir说,自己并不太喜欢上网。他是2011年去上海时候,朋友教他如何使用微博,还帮他开好了账号。这次是重新启用。以往港警声音太少,甚至他本人至今都没有接到香港本地媒体采访的邀约,为了让更多人了解香港警方的工作,他会持续更新微博。
刘Sir还透露,自己从来没有去过北京,但心里一直想去看看长城,本想等孩子长大一点,一家人试着坐高铁,去长城走一走。没想到,这次因为工作被邀请了,感到荣幸之余也有忐忑,因为他仍然担心前线的警队同事。
以下为专访全文,有点长,但是刘Sir的专业和真诚,令人深深触动,值得细细看完。
直新闻记者:能不能为我们介绍一下您当时举枪时候的现场情况是如何的?
警长刘泽基:当时是2019年7月30日。当时我的工作是保护葵涌警署,我本身隶属机动部队,我是奉命保护葵涌警署,为什么要保护呢,因为7月28日在西环那边,警务人员拘捕了44个暴徒,网上有好多示威者说,他们要去葵涌警署声援,去围堵。所以我的上级就叫我们PTU(机动部队)带队去保护葵涌警署。
其实差不多已经到了我下班时间了,但当时有几千个示威者围堵葵涌警署。当时我们也在看即时新闻来监测外面的情况,我们见到的画面就是有一个男人,应该是不同政见人士,被大约四五十个示威者殴打,到什么情况呢?他已经昏迷了,位置和葵涌警署大约四五十米这么近。
我的上司见到这个情况非常担忧,叫我们这队人立即出去救人。所以当时我和我的同事立即拿好装备,冲出去救这个男人。刚才也说了,外面几千人,出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。我出去的时候,已经被几百人不停地用硬物、砖块袭击,都不要紧,我们都有保护装备,我们一路向晕倒的男人方向进发。
但到了差不多位置的时候,暴徒的袭击升级,越来越厉害,我和我的同事受到冲击而分散了,在画面上看到我被人袭击,多次被人推跌,最后被推倒了。摔倒的时候,有个男人冲过来,抱着我的头盔,我想他的目的是将头盔拉下来。
我的头盔其实是一个安全装置,强行拉的话就掉了,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我的样子被曝光了。不是我不带装备,而是装备被对方抢走了。没有头盔的保护,他们的袭击就更加疯狂。我当时半蹲在地下,头部、眼睛、颧骨、前后左右都被长条形的硬物伤到,应该是雨伞,还有被拳打脚踢。所以我的眼部受了几下重击。还有背部受到很多硬物的袭击,被他们用脚踢。
最离谱的是,我受到袭击,头部被打了很多下差不多要晕了。当时手里拿着雷明登枪,突然之间,枪有被拉扯的感觉,有人抢枪。在我们警务人员的眼中这个行为是非常严重的,如果这枪被暴徒抢走的话,后果难以预料,可能会造成更多的伤亡。
虽然我知道枪里是布袋弹,但对方抢枪的意图,我相信他认为这是真枪实弹的。这个意图要不得。我突然整个人从晕的状态一下子就清醒了,把枪抢了回来。好在我旁边的同伴在旁边保护我,打出一片空间给我,这个空间足够我回一回气,我也得到一个支持。
我就即刻冲回去试图再扫开这些人,但没能成功,因为人太多了,有几百人袭击我们。在这情况下,我唯有将枪上膛,指住他们做出一个警告:如果你们再过来,我就要开枪。这个警告是有效的,这些人马上向后退,大家在电视上也看到,人群就像石子跌进水造成的涟漪般散开了。
就是一把枪的威力,他们知道我们有机会用枪械,所以散开了。这个真是无可奈何。当然这个画面可能让人觉得很震撼,但枪里面其实是布袋弹。布袋弹不会伤人性命,也不会造成严重伤害,只不过痛楚而已。但都足够让他们散开,也是我们幸运。
当时我们是想回到葵涌警署内,但几千人围着我们,回不去。所以我们找了个安全地方就是葵芳地铁站,向那个方向慢慢撤退。撤退到葵芳地铁站外面时候又见到另外三个警务人员。事后我知道他们是冲锋队队员。
他们也没有带头盔,问他们来做什么,怎么也受到了袭击。他们说目的和我一样,都是来救那个男人。因为有市民报警,说有人受到袭击昏迷了。然后我和他们说,我是从事发地点来的,那个地方我们已经暂时不能去了,因为太多示威者要袭击我们。
我就唯有用这把枪保护他们三个,加上我刚才的同事四个,我们五个人一起。幸运的是,我举枪这个动作,这些暴徒是害怕的。他们不停围着我们几个同事,我用枪挡着直到上了警车,离开现场。这个就是当时发生的情况。
事后我去看医生时候眼睛肿了,第二天整个眼睛充血,现在看东西还有重影,伸出一根手指,看过去变成两根手指。眼科医生就说,需要时间让眼部肌肉恢复,否则就不能正确对焦,康复需要时间。
直新闻记者:以您在前线制暴的评估,这次暴徒的装备到组织的技能是不是提升了很多?
警长刘泽基:同2014年“占中”比较,绝对是有重大的“进步”。在现场看,暴徒的调配绝对是有组织的,背后也有人在操纵。
因为在现场我看到,有打信号的旗手,前面的暴徒如果没有武器了,旗手一打信号,很快后面就有运输的人送上武器。要撤退的时候,暴徒们撤退的路线也很快。
但很不幸的是,当我们去追捕和驱赶的时候,现场参与采访的一些传媒朋友,会立即挡在我们前面拦阻。这个真的很不幸。我希望记者朋友们是无心之过,但如果这是有心的行为,就等同于是帮凶。将香港的繁荣安定(破坏),他们是罪人。我们警务人员每次行动的时候,都会先呼吁,之后再警告,但有一些记者朋友们永远都不听。这个我挺不开心的,因为我很尊重记者们的专业度,但这样的事屡次发生,让我非常失望。
直新闻记者:其实从7月30日事发到现在,您有接受过本地媒体的访问吗?
警长刘泽基:(本地媒体)没有。
直新闻记者:是他们没有联系您还是您不想接受他们访问?
警长刘泽基:是没有人联系我。其实每一个媒体想访问我,我都欢迎的,因为现在的情况是警察没有发声的渠道,我们被采访了也没人去报道,所以很欢迎任何的媒体向我作出采访要求,我都会配合。但是很不幸,暂时还没有本地媒体联系我作出采访要求。
直新闻记者:从7月30日到现在,您还有到前线工作吗?因为您当时被人扯掉了头盔,又有辨识度,差不多整个香港都认识您了。
警长刘泽基:都知道我的样子了是吧。我不介意到前线去,说起我被人“起底”,也不是7月30日才开始。其实在冲突开始时,我已经受了两次伤。
第一次是6月12日保护立法会期间,那是第一次的大型冲突事件。当时我的右膝部受了伤,还有骨头碎片在里面,等着做手术治疗康复。在6月12日之后的13、14日,网上“起底”事件已经在我身上发生了。家人的相貌、我家里住的地方、身边的同事等和我有关联的,他们都起了底放在网上了。
所以不是第一次发生,只不过7月30日之后他们更加疯狂,好多的电话骚扰,一个小时内最少都有500到700个骚扰电话打给我,帮我订什么生发疗程的广告,假发的服务,帮我叫外卖食物等等。对受影响的商户都要致歉,虽然不是我去骚扰你们,但因为我而导致他们被利用,很对不起这些商户。但我就希望青少年们能冷静点,你想骚扰一个人还影响到另一家商户的话,这样对吗?如果这种事发生在你们身上时,你能接受吗?成熟点吧。
直新闻记者:说到青少年,我们看到一些年轻示威者上街游行拿着英国旗、美国旗,您在前线看这些人,是不是他们对自己的国民身份认同感有偏差?
警长刘泽基:这个不是有点偏差,这是非常重大的偏差。青少年们为什么会在香港土地上举其他国家的旗帜?反而没有我们自己国家的旗帜。第一他们不认同自己是中国人,这个很奇怪,你住在中国的地方(你是中国人),竟然不认同自己的身份。
他们的认知从哪来的?我会觉得香港教育出了重大的问题。教育方面,学校没正式地告诉学生,我们中国是如何建立起来的、我们中国经过多少努力才有今天、我们中国之前的苦难是怎样的。作为中国香港人我们应该觉得自豪才对。而这些人拿着英国旗美国旗,之前殖民地被人统治,这是悲哀,是当时国家弱而衍生的历史。现在我们已经回归祖国,我们应该以身为中国人为荣才对。但这些人竟然怀念被人统治的时期,是教育出了很大问题,价值观怎么变成了这样?你崇尚别的国家不要紧,但为什么要侮辱自己的国家?
我自己上网看,有一个网民就说南京大屠杀死了30万人太少了,中国人应该全部都死掉。他们用“支那”,说“支那”应该要灭绝。他们竟然称呼自己的国家叫“支那”,还说南京大屠杀死的人太少,我当时在家里看到这个非常生气。为什么你们青少年会这么想呢?你们知道南京大屠杀死了30万人是件多么悲惨的事,现在还在淌血。当时我们中国被人欺凌恐吓,现在我们国家强大了,没人敢欺负我们了,但现在竟然掉过来,中国人自己欺凌中国人。
这个我自己都深究过这个问题,得出的结论就是香港教育出了重大问题。香港教育只是追求知识,但没追求“识理”,道理,是非黑白。他们可以为了追求所谓的理想,如果和他们的理想不吻合或者不是同道之人的话,他们就用任何的暴力去袭击你、打你。他们觉得是大道理,我就觉得是歪理。认识字,但是不认识道理。
但我又认为,学校里的教师教育出了很大问题,但可能香港太繁忙了,家长们的家教都需要留意一下,是非黑白除了学校要教,爸爸妈妈都要教。工作虽然忙,但小朋友认识字了,博士、硕士,成就非凡,但原来他们的价值观是歪的,破坏力只会更大,只会遗臭万年。
直新闻记者:您读完书后,是什么时候加入警队的?
警长刘泽基:我是1993年加入警队的。
直新闻记者:26年了?
警长刘泽基:马上27年了。
直新闻记者:什么原因想加入警队?
警长刘泽基:其实我爸爸都是一个警察。我小时候自己也幻想过想加入警队。我自己读书一般,总觉得不够资格,也没去尝试。直到有一天,爸爸问我想不想做警察,我还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行,个子不高,怎么能做到警察呢?
在思考的时候,爸爸和我说,如果你想做警察,你不要做得像我这么差。爸爸我不够厉害。如果你要做,一定要做个有用的警察。当时我心里很激动,只是没表现出来,在我看来,我对警队有兴趣,也是因为我爸爸。
我没有兄弟姐妹,我爸爸一个人出去工作养活我们全家人,虽然他在警队里是级别很低的警务人员,但在我的心目中,他的成就是无可比拟的。所以我不觉得我爸爸做得差。但竟然从他口中讲出这样的话,你要做不要像我这么差。
我当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去安慰我爸爸,其实我很想和他说,你很厉害,你养活了我们一家,你帮助了香港很多市民,虽然没有惊天动地的伟业,但不要紧,每个人在每个岗位发挥了他的长处就足够了,你是一个尽忠职守的警务人员。这就足够了。其实我很想和他这么说,但是当时没说。97年回归时,爸爸去世了。
直新闻记者:回归之前和之后比,香港的治安对比是什么样的?
警长刘泽基:刚刚当差的时候,香港很动荡,很多劫案。出门上街这边扔手榴弹,那边叶继欢(香港知名悍匪)就开枪。当时的情况非常严峻,治安不好。当时香港市民是很支持警察的,他们知道,警察的出现就是对抗这些恶势力。警察连自己的命都不要,也会为市民搏命。当时我们的装备也不好,我们的训练也不够好,警察提供的服务也不能算好,但反而是被赞赏的。
但现在今时今日,香港警察无论是装备、训练、服务态度,全都都比我刚当差的时候好太多,三级跳,已经达到国际最优、顶尖的水平了。但竟然香港市民会觉得我们是“黑警”,觉得我们是在打压他们,说我们是质素最低的警察等等。我觉得很悲哀。他们反而觉得美国的执法者以及西方其他国家的执法者先是优质的,但我可以告诉他们,如果他们的行为放在西方国家,得到的后果,我相信他们接受不了的,因为要负上性命的。香港警察非常克制,很多时候应该要用到真枪实弹了,但我们都克制到、没用到。
直新闻记者:我们同西方警察还有哪些不一样,具体上?
警长刘泽基:你比如说电枪、麻醉枪这些在西方执法者常用的手段,并没有在香港武器装备列表之中。特别是麻醉枪,因为每个人对麻醉剂的承受能力不同,担心会有生命危险。
直新闻记者:马上就国庆了,您也收到前往北京观礼的邀请,您收到邀请时的心情是怎样的?
警长刘泽基:很多谢、也很荣幸这次可以去北京参加国庆活动,我自己很开心也很荣幸的。我估计国家想借国庆这个机会为我们警队打气,因为知道我们同事都辛苦,刚好又撞到我受伤这件事,所以就叫我代表警队同事去北京。但作为我的立场来说,我的工作和其他同事的工作没有差别,反而有的前线同事比我更加辛苦,他们的付出绝对不会比我少。他们在我心目中每一个都是无名英雄。他们每一个人都有资格参加国庆,并不是因为我特别英勇或其他。
我相信葵涌警署事件,放在任何一个警察身上,结果都是一样的。不需要开枪的时候我们不会开枪。
因为我当时被人抢了头盔,容貌曝了光,很多网民都关心我的安全,所以才导致一个“网红”现象出现。其实应该支持的是全香港的每一个警察。不要将功劳都摆在我身上,每个我身边的同事都值得尊重,值得嘉奖。因为三个多月真的不容易,他们的家人、他们自己的付出,我想我去表达或者用纸墨都难以去形容。
直新闻记者:您之前去过北京吗?
警长刘泽基:之前没去过,心里很想去。想去的时候,小朋友出生了,他们年纪还小,又不容许我扔下他们。但我心里一直想去看看长城,看看北京,自己国家的首都,所以这个计划是有的,想等他们大一点,一家人试着坐高铁,去长城走一走。在我心目中,长城代表中国。那句话不到长城非好汉,所以我很想去长城看看我们五千年的历史,去感受一下气氛。这个计划一直都有,只不过暂时未实现。这次要借工作实现愿望了。
直新闻记者:那您这次第一次去北京,还赶上国庆70周年阅兵式,会展出一些新型武器,也很难得。
警长刘泽基:我个人很期待这次北京的旅程。因为我知道会大开眼界,新中国成立70周年,这次是最盛大的一个阅兵仪式。作为一个首都都没去过的人怎么会不期待呢?但是我又担心香港的情况。网上已经在流传有人“十一”时候要扰乱全香港,要将暴力升级等等。我自己很忐忑,自己去了北京参加国庆,但是同事们要留在香港,心情真是有点忐忑。
直新闻记者:会很担心香港。
警长刘泽基:是的,很担心这个情况,如果腿不需要做手术而能去前线的话,曾经我都想过,不如不去北京了,留在香港和队员们一起到前线,支持他们一起去处理事件,是不是更加实际呢?国庆那边,少我一个不少,多我一个不多。曾经我真的想过留在香港是不是更好,这确实是我的一个想法。
专访后记
在专访中,对于所谓警队内部有内鬼的传闻,刘Sir告诉直新闻记者,他觉得不是真的。因为示威者用的通信设备先进了很多,警队行走路线对方都能及时了解,警队行动更加困难。
而这次示威活动反而让警队成员更加心齐,每天在一起工作15、16小时,回家只是睡个觉然后又上班了,同事之间的默契和了解都非一般人可比拟。拍一拍肩头,一个眼神就可以领会对方的意思。
刘Sir说,不担心安全问题,也不害怕暴力,因为预估到对方暴力会升级,担心的是同事、小朋友、家人的安全,所幸自己小朋友的老师,都有打电话来给他说,保证小朋友在学校的安全。他有考虑送孩子去深圳读书,一方面是安全考量,另一方面觉得深圳的国民教育更有质量。目前,正在了解深圳的国际学校情况,唯一犹豫就是觉得要住宿。
言语之间,看得出刘Sir非常爱他的孩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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